他很後悔,當初在大陸上沒有選擇跟著媽媽,而是跟著爸爸。「有媽的孩子是個寶,沒有媽的孩子是個草。」他每次聽到這類歌曲時,他總是會不禁流淚。
From 我的父親(二) |
我爺爺在戰爭時,隨著軍隊遷移。當時的海軍學習美國海軍的那一套,除了制度外,海軍軍官的華麗制服、與女孩跳舞,也成為戰亂生活中的一部份。我的小姑姑說,我爺爺非常的花心,抽煙、打牌、喝酒樣樣來,還有就是拈花惹草。
我的親奶奶留在安徽績溪,她寫的一手好字,是當地的才女,在小學堂教書。當時婦女能讀書寫字,甚至成為教師,已經是十分不容易的事。我爺爺在澳門遇到了我的後奶奶,寫了封休妻書,與我親奶奶離婚。我親奶奶據說,因此瘋掉了,自殺身亡。會精神失常,也有可能是戰爭的壓力,也有可能是時人的眼光。爺爺的風流,卻埋下一兩個世代的悲劇。
我父親跟著我爺爺的軍隊四處逃難,這或許是個男孩子該有的選擇。這個選擇卻成為他日後的遺憾。
他在日記上寫著:
小時候在家中一直都沒有辦法吃飽,因為後奶奶說還要留給弟弟妹妹吃。他當時的渴望,就是能夠自己出去賺錢,想吃什麼就能買什麼吃。當時他的年紀,應該是正是極待發育的青少年。(我也開始有點懂,為何我爸爸喜歡小孩胖胖的,他常說「能吃就是福」。我姊姊在國中時,全班第二胖;我的綽號也叫作胡胖)。
From 我的父親(二) |
隔壁鄰居鄒奶奶,與爸爸家共用一個廚房,所以她說她很清楚:「你那個後奶奶,給你爸爸吃的是稀飯,就趕他出門;等弟弟妹妹起來,就端出豆漿、燒餅油條的」
我爸爸的姊姊,我的大姑姑,註定了在家帶小孩的命運。家事從早做到晚,不得休息。在那個年代,加上後母與後母初生的孩子,這些因素加總起來,她的辛苦也可以理解。在她生命中曾經有一段快樂的時光,就是牽著後母的小孩到公園玩耍,她那時候常常跟一個阿兵哥在那裡聊天。小弟弟就在一旁玩耍。這個生命中剎那的歡樂,最後傳到我爺爺耳裡。他身為上校軍官,難以接受自己的女兒與阿兵哥來往。立刻幫他找一個大她許多歲的中尉軍官,這個軍官在大陸亦曾娶妻生子,但是沈默寡言,不知照顧妻子。隔壁鄒奶奶說,她女兒與我姑姑同時生小孩,一同在醫院修養。鄒奶奶每天帶著補品幫她女兒作月子。我姑姑則是無人聞問,自己在病床上哭泣。最後的結局時,我姑姑在精神病院死去,姑丈在床上餓死,他們的大女兒從醫院自殺跳樓,他們的兒子在精神病院待了三十年,現在還在。表哥與姑姑同住在一個精神病院中,不同園區。我帶表哥去看我姑姑時,姑姑個子嬌小,沒有反應,只是傻傻的笑。最後,姑姑過世了,牌位就在醫院的靈骨塔中。
表哥現在五十多歲了,在精神病院一待三十年,幾次想逃出來,被限制的更嚴格。曾經,他到了一個農場式的安養區,每天辛苦餵豬,但是自由度比較大,甚至可以到院區外面活動。我以為,被禁錮多年的他,最後終於可以稍稍自由了。沒想到,不久他就感染了恙蟲病,又回到醫院治療,回到原來的院區。治療後,我曾問他要不要去那個農場,我會試圖幫他跟醫生爭取。他也沒有什麼意願。
多年來,服用精神病藥物,已經讓他身體容貌變形,會顫抖不止。不過,他也不再吵著要出去了。帶他去外面逛街時,他會要求早點回去吃藥。
我喜歡跟他聊天時,一邊聊天,一邊大笑,好像可以笑掉一切的悲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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